2022年冬,当哈尔滨市香坊区的疫情数据首次成为新闻焦点时,许多人的目光才重新投向这片位于中国东北腹地的土地,这里没有中央大街的欧式浪漫,也没有冰雪大世界的璀璨夺目,有的只是纵横交错的铁轨、高耸的烟囱和一片片建于上世纪中叶的老旧小区,疫情如同一面突如其来的放大镜,将这座老工业区的肌理、困境与坚韧,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世人面前。
香坊区的底色,是沉重的,作为“共和国长子”哈尔滨重要的工业摇篮,这里曾诞生过“三大动力”等一批共和国工业脊梁,无数个家庭的生活脉搏与工厂的汽笛声同频共振,随着时代变迁,部分传统工业的光环逐渐褪去,留下的是人口结构老龄化、基础设施相对薄弱、公共服务承载压力大等现实挑战,当奥密克戎毒株袭来,这些结构性弱点瞬间被激活、放大,老旧小区楼道狭窄,通风不畅,为病毒隐匿传播提供了条件;老年人口比例高,基础疾病多,使得健康防线尤为脆弱;密集的厂区与居住区交织,流动管理复杂度陡增,疫情,首先考验的是这片土地早已不堪重负的物理承重。
但香坊的应对,远非被动承受,一场基于在地特性的“韧性抗疫”悄然展开,与追求“高科技、快节奏”的模式不同,香坊的防疫带着浓厚的“车间管理”色彩和“邻里守望”的温度。
在“龙园社区”,退休的工厂老书记重新“上岗”,凭借对每家每户如数家珍的了解,手工绘制出比任何电子地图都精准的“防控联络图”,哪家有卧床老人,哪户是双职工带娃,标记得一清二楚,物资配送不是简单的下单送达,而是由熟悉情况的“老工友志愿服务队”统筹,他们会顺手帮独居老人带走垃圾,给生病的孩子捎去药品,这种基于熟人社会网络的精准与温情,是数据系统难以复制的。

在大型国企家属区“锅炉厂社区”,防疫调度仿佛一场精密的“生产调度”,昔日车间里的班组长,如今是楼栋负责人,将“三班倒”的排班经验用于安排核酸秩序、值守时段,确保高效运转而不过度消耗人力,厂区的广播系统再次响起,不再是上下工号令,而是用最直白的东北方言播报防疫通知,确保每一位老工友都能听清、听懂。
疫情下的香坊,也并非只有沉重的应对,冰封的松花江畔,社区工作人员用积雪堆出可爱的“冰墩墩”,给排队核酸的孩子们带来欢笑;在实行管控的小区里,傍晚时分,阳台上飘出《咱们工人有力量》的合唱,歌声粗粝却充满力量,这是属于香坊人的精神宣泄与相互鼓舞,那些冒着严寒、骑着三轮车穿梭于街巷的保供人员,很多就是本地下岗再就业的工人,他们对这里的每一条小路都了如指掌,确保了物资在“最后一公里”的畅通。
香坊区的疫情,是中国无数正在经历转型阵痛的老工业区的一个缩影,它暴露了短板,但更彰显了一种独特的韧性,这种韧性,根植于计划时代遗留的严密组织架构,升华于市场经济时代淬炼的互助精神,融合在东北特有的人情社会网络之中,它可能不够“智能”,甚至有些“土气”,但在极端压力下,这种基于地缘、业缘和人情构建的防御体系,展现出了惊人的生命力和有效性。
疫情终将过去,但香坊区在这场大考中展现的“韧性”,不应随之消散,它启示我们,城市的现代化治理,除了仰望新技术的星辰大海,也需俯身汲取脚下土地的传统智慧与社群力量,对于香坊乃至所有类似城区而言,后疫情时代的复兴之路,关键在于如何将这种在危机中迸发的“有机韧性”,转化为推动产业升级、社区更新、治理优化的持久动力,让老工业区不仅在抗疫中扛住压力,更能在发展中重焕生机,这片黑土地上的人们,用他们的坚守与智慧证明,老工业区的底蕴,经过淬炼,亦可化为守护生命、迎接未来的坚实铠甲。